第一卷 -- 第001章 妙手仙针
湖北郧阳府竹溪县
此县在西周时期,属于古庸国,后来东周楚庄王发兵灭庸,在其故地置上庸县,以后的漫长岁月里,县名翻来覆去更改了很多次,到了宋代还一度被并入了东邻的竹山县,直至明成化年间才再次分立为县,并以境内的竹溪河定名。这里北接陕西,南靠四川,堪称湖北的西大门。崇山峻岭,绵延不绝,林木密集,溪流湍急,可说是各种鸟类和野生动物的天堂。
清顺治十六年的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昨夜,刚刚下了一场小雨,打县城东郊水坪镇的西口,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得得蹄声,一辆毛驴拉的小蓬车,碾压着路面上薄薄的冰凌,由西向东急驰而来。
赶车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一脸的焦灼,一边不断的挥舞着手里的鞭子,一边冲坐在车蓬里面的人说个不停:“不瞒两位呀,我这个侄子,前两年去南边做茶叶生意,倒是赚了不少的银子,可是哪成想啊,在回来的半道上,叫贼人给劫了,这下可惨了,不单是两手空空,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跑进了苗界瑶疆,在那里转悠了小半年,才摸着路径,好歹算是回到了家,可是一进家门就病倒了,唉,这大夫也找了好几个,可是到头来也没看出个子午卯酉,有的说是伤寒,有的说是疟疾,可是该用的药都用了,就是不见什么大的起色。可苦了我侄儿,三天两头就来一通,烧得是直说胡话哟,有时候还发冷,守着火盆,裹着棉被还哆嗦,一个多月下来,那孩子都给折腾得没了人模样,后来无意中听我们镇上的一个郎中,提到令尊乃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就问准了你们家大致的住处,赶着车来找。本来也想带着我侄子一块来,那样的话,既省得劳动你们奔波,又可以节省不少的时间,可是我怕他扛不住道上的颠簸,死在半路上可怎么办呢?没法子只好自己来了。本来指望令尊……谁知……唉,真是想不到哇,令尊他怎么好端端的失了踪,都一年多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唉,好在还有你们姐弟俩,我看我那苦命侄儿的病,还是有一线希望的呀!”
车帘撩起,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探出来半截身子,大声说道:“老伯,您侄子得的这种怪病,我们从前也没碰到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医得好,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既然您老信得过我跟我姐,我们俩自当竭尽心力,救治他的。”
车帘的另一边也被挑起,露出一张端庄秀丽的脸庞,姑娘语调谦逊的说道:“是啊老伯,我弟弟说得一点都不错,说到医术,我俩肯定是不如我爹,可是这治病救人的济事之心,却是一样的。两年前,我爹带我去桂西的时候,曾经路过苗人居住的村寨,苗医苗药,我还是见识过一些的,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姑娘忽闪着乌黑的眼眸,颇为自信的说道。
这姐弟二人便是武当派伤科第一高手,太极神针华胜陀的后人,姐姐名叫华芳晨,弟弟名唤华剑尘,为了照顾尚且年幼的弟弟,尽管已经过了婚嫁之年,华芳晨却依然守身如玉,与弟弟相依为命。
一年之前,华神医被几个身份神秘的人请去给人看病,再也没有回来,姐弟二人只好以行医来维持生计,由于他二人医术高超,心地善良,不单是治病救人,还竭尽所能,济困扶危,再加上其父的声望,没过多久,就已经美名远播。
“是嘛,那……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华神医的后人不会差,呵呵,看起来老夫这香还真的烧对了门呀!”粗衣老者听了姐弟二人的话,愁眉舒展,带着几分喜悦飞快的说道。
“到了、到了,这里就是啦!”老者身手麻利的跳下车辕,兴冲冲的向小院中喊道:“蕊儿她娘,快点出来呀,我又给而农请大夫来了。”回身见姑娘和少年已经下了驴车,遂冲快步迎出来,却是满脸迷惑的母女二人介绍道:“蕊儿她娘,你瞧这两位就是华神医的千金和公子,咱们是不知道,花老爷去年就故去了,我看他们姐俩的医术,尽得华老爷的真传,而农的病这回兴许真的有救了。”
再看那妇人三十出头,样貌文静,虽然身穿粗布衣裳,举手投足之间,仍显出具有一定的教养,不失淑女风范。小女孩十二三岁,胖乎乎的一张小脸,头顶上梳着两只抓髻,眼神顾盼流转,甚是可人。
尽管妇人的内心之中,对身背药箱的华氏姐弟如此年青,暗生几分疑惑,仍旧以礼相待,十分热情的说道:“那就有劳两位,救救我的丈夫,请,快请进屋。三叔,您也进屋喝点水歇歇乏吧。这些日子,为了给而农寻医问药,可把您老劳累得够戗啊。”
华芳晨面带微笑,语气平和的开口说道:“哦,这位大嫂,我们不累,还是先去看看病人吧。”
妇人和老者自然是欣喜不已,连忙在前面领路,引着华家姐弟,拐进旁边的一间屋子。十分简陋的房舍之中,除了一个不大的书架,另外几乎没什么摆设,却收拾得甚是洁净,以青花布帘分隔开的里间床铺上,躺着一个人,目光所及,华家姐弟的心都不由得往下一沉。
只见那人黄焦焦的一张脸,眼窝深陷,两腮塌瘪,呼吸微弱而急促,不用说此人已经病入膏肓,再不加以有效的救治,必将不久于人世。
妇人俯身榻前,向自己的丈夫柔声说道:“而农,而农,三叔又给你请大夫来了,这一回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榻上男子似醒非醒,吃力的将眼睛睁开了一道缝,定定的望着面前的几个人,嘴唇开合了半天,方断断续续的说出了几句话,却听得众人一头雾水。
“瞿大人,您放心……奸佞误国,我已经上书皇上,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正当几个人面面相觑之际,又听他语调忽然变得犀利,怒声喝斥道:“王化澄,你个尸餐素位,贪腐专权的佞臣,你叫人来杀我好啦,我死也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紧接着病榻上的男子开始牙齿打战,浑身抖成了一团,口中似乎仍在说些个什么,只是没人能够听得清楚。
老者连忙出言掩饰道:“哎呀,而农这孩子,平时就爱听书看戏,都入了谜了,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在这儿叨咕戏里面的词儿,真是的。”
妇人也随声附和道:“谁说不是呀,呆呆傻傻的,叫您二位见笑了,依您二位看,他这是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怎么治伤风感冒,伤寒热病的药,用在他的身上都不好使呀?”
华氏姐弟目光交汇,心照不宣,都觉得面前这个病人,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肯定颇有一番来历,只是主人不想说,也不好刨根问底讨人嫌。当下华芳晨示意弟弟为其切脉,自己则凑近了病人,仔细的看了看,嗅了嗅。
少年华剑尘抬起脸冲姐姐说道:“姐,从脉象上看的确是疟疾,只不过与平常的有点不太一样。”
华芳晨听了点了点头,转脸对满目期望的老者和妇人说道:“这位大叔的病确实有点不大寻常,由于他去过苗疆,我估计很可能是中了瘴气之毒,症状嘛和一般的三日疟差不多,可是病根却要复杂得多,所以按普通的施药方法,就未必能够奏效了。
“瘴毒,哎呀,莫不是诸葛孔明讨伐孟获的时候,蜀军兵士们得的那种病吧,咦,我记得书上说,孔明先生是在一位名叫万安隐士的那里,弄到了安乐泉水,对了,还有一种什么叶子,是含在嘴里的,叫什么来着……”老者焦灼的直抓头皮。
“啊,我知道,这本书我也看过,是叫薤叶云香,”少年接过话头,飞快的说道:“可这些毕竟都是传说呀,是不是真的管用,还不得而知,况且,即便是好使,也必定生长在南疆是深山密林之中,根本没法子得到。姐,这位病人患得可以肯定为瘴疟,关键是清热、保津、截疟,我看不如用生石膏、知母、玄参、麦冬、柴胡、常山,草果和蜀漆,再给他加上青蒿,滋阴清热,扶养正气以化痰破淤、软坚散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他眼下的症状。”
姑娘想了一想,点头道:“行,就算不能根治,起码也能缓解一下病情,让病人少遭点罪,我再给他用用针,也会起一定的作用。”转脸向妇人道:“大嫂,你再去找一些独头大蒜,捣烂了给我,我要为他敷在穴位上。相信能够对你夫君的病,起到一些治疗作用。”
妇人、老者连同梳抓髻的小姑娘听了,脸上都展现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当即分头忙活了起来。这边芳晨姑娘打怀里掏出了一只扁扁的,装饰十分精美的小银盒子,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一根银针,示意弟弟扶住病人的手腕,在其两臂的间使穴上,直刺入半寸有余,然后,又让老者和弟弟将病人扶坐起来,解开其衣衫,在督脉上的陶道和大椎二穴布下针去。
紧接着姐弟二人坐在桌旁,一边低声商量各味药用量的大小,一边开出药方,交给老者并叮嘱道:“大叔,这些药都很常见,一般的药房都有卖的,顺便再买点巴豆仁,肉桂,和几贴膏药来,您快去快回,最好在他发热之前给他用上药。再这么折腾下去,他是身体会吃不消的。”
老者一个劲的点着头,接过药方一个旋身,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出了屋子,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奔出小院,上镇子里的药铺抓药去了。
华氏姐弟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尽管谁也没有出声,却在心里暗自揣测,这位老者必定身负相当不弱的武功,对他以及病人夫妇的的身份,更增疑惑。
这当口,妇人已经拿上来捣好了的蒜泥,看着芳晨姑娘将其敷在丈夫的手腕上方,银针的旁边。见丈夫安静了许多,心中很是宽慰,口中轻快的说道:“你们忙着,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说着走向外屋。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得院外头有人在高声喊叫:“向大哥,向大哥,哟,蕊儿她娘,你们家是不是又请大夫回来啦?求求你了,先让他上我们家看看吧,我……我媳妇,快……快不行了,救她一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