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深爱 -- 第二章 青春如花

M城是个阴暗缺少阳光的繁华城市，其实她是喜欢这个城市的。

李蓝微第一次面对死亡。

那是一个已经怀孕月的女人，躲在急救床上，双腿之间流出来的鲜血轻易地染红了白色床单，李蓝微的正在对她施救，那是她第一次当主刀医生。

女人身体里的麻醉剂产生作用时，她仰着脸使劲忍着痛楚，满脸是汗。女人抬起那只沾了鲜血的手，拉住她戴着医用手套的手腕，声音细小如蚊：“救救我的孩子！”

李蓝微看到那双渴求的眼睛时，心有那么一点刺痛。

细微的汗渗出李蓝微的额头，副手不时伸过手帕替她擦去汗珠。李蓝微的心有片刻的慌乱，虽然以前已经做过无数次这样临床摸拟手术，而且不曾失败过。可是，那鲜血是那么腥红，那么真实，让她也是那么胆懔。

十分钟以后，白色的床单盖上了女人的脸。婴儿早已在母胎里窒息死亡。

李蓝微无力地靠着手术室的门向外面移动，眼里有隐忍的泪水。一直那么自信开朗的她，突然有想哭的冲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手术室外面等待很久的男人冲上来，痛苦地握着李蓝微瘦弱的肩膀，哽咽。

李蓝微的泪水此刻才一下子流下来，她推开男人，朝医院大门跑去。

原来死亡是这样，在挣扎中慢慢变得无力，然后闭上双眼，真的就不记得了一切。李蓝微终究明白医生是一个多么痛苦懔冽的职业。而她又那么清楚地知道，这样赤裸裸的面对，早晚一天会变得麻木不仁。

一只手轻轻搭上李蓝微的肩膀，李蓝微怔了一下，回过头时，她看到一张年轻的脸庞，清澈的眼里闪着泪光，眉头轻微收拢。李蓝微知道，那是心痛的表情。

“我希望听到你说，你是尽了力的。”那张年轻的脸看着李蓝微，声音略带乞求。

李蓝微稍微怔了怔，然后轻轻点了头。

十一月的阳光，是那么冷那么清，轻轻笼罩着M城，所有的伤口开始微微变得麻痹。李蓝微认识了M城某报社记者的苏莫，那位有月身孕的女人，是苏莫的姐姐苏蓝。

而苏莫还有个妹妹，苏紫。

医院旁的茶厅里，李蓝微和苏莫相对而坐。他是来采访她的，一名年轻漂亮而能干的医生。

每座城市都一样，人们总是需要新鲜的话题来维护明天的生活，否则他们会觉得生活没有意义。而像李蓝微那样美丽的女人，若是照片放大后登在报纸上，绝对是受人瞩目的。这本是个流言飞语话题不断的社会。芝麻大的小事也可以上头版。偏偏人们还孜孜不倦。

李蓝微披着散散的粟色大卷发，脸上没有化妆，只在嘴上抹了美宝莲的唇膏，显得无比清雅，像是月里的加冰块的柠檬，给人凉爽和舒服的感觉。

苏莫从烟盒里抽出烟，笑着问李蓝微：“不介意我抽烟吧？”她笑：“不介意。”

李蓝徽的笑是那么夺目。苏莫一下子就呆了，那是他们第2次见面。

“你笑的时候，很有吸引力。”苏莫职业性地发表自己的看法，随即看到李蓝微立刻收起来的笑容，一下子就后悔了。自觉唐突了些。

他们之间有了片刻的沉默，两人只是静静喝茶，空气里有一些令人不安的气氛。茶喝到一半，苏莫却并没有问半句采访的话，他似乎已经把采访的事情抛之脑外了。

李蓝微终于忍不住提醒他，“你不是要采访我么？怎么一句话也不问？”其实李蓝微从来不曾想过要出名什么的，她当初听到有记者来采访她时，是坚决反对的，甚至是厌恶，她讨厌别人把她公开于报纸上，像被人施行手术一样，那么赤裸裸和不舒服。

可是，当她知道要采访自己的人是苏莫，她改口了，结结巴巴的向副院长解释说，其实被采访一下也无所谓，就当替医院扩张一下知名度呗。她去见他，只是以为，自己对苏家有所亏欠。

副院长猜到李蓝微的事出有因，可是只是笑笑地点了点李蓝微的额头，笑骂，你这小精灵鬼。

副院长是一个年过五旬的长辈，做事精明利落，对人和蔼，总是笑容满面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对李蓝微像自己的女儿，李蓝微进医院的时候就听卦的同事说，副院长有个女儿，和李蓝微年纪差不多，只是去年的时候，死于先天性心脏病。

李蓝微相信，副院长对自己的照顾，完全是出于对自己亲生女儿的怀念，那是作为一个父亲的柔软处，她甚至觉得她可以体会到作为医生而无法救助自己的女儿，那是怎么样一种刻骨铭心的疼痛？

苏莫听到李蓝微的提醒，立刻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很快恢复作为记者的招牌笑容。

“我决定撤销采访，我会对我们台长说，李蓝微突然告诉我不接受采访，你看行不行？”苏莫笑着看李蓝微。

这下李蓝微讶异了，她不解地望着苏莫，随即从他眼里看出一丝了解，李蓝微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说：“谢谢你！”

很多事情都可以心照不宣的，那就是默契。李蓝微和苏莫第次见面，便有了这种默契。

而苏莫很久才明白，他自己就是沉溺在她那个大大的微笑里无法自拔，然后一路下陷，没有回头路。

那个时候，李蓝微23岁，苏莫23岁，相同的年龄，苏莫只比李蓝微大了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