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梦境 (苏晓篇之四)
“嘶~~~”我拎起兔子的耳朵,“死兔子,你敢咬我?!”愤恨的把它扔到那蚕丝整成的床上。
当日晚上,老太监就派我去专门看护这兔子,不知道他到底如何盘算,这么好的机会,老太监依旧没交代我什么。
这兔子,越来越不让我省心,当初和我在一起,还知道相敬如宾,偶尔调皮,如今仿佛知道我是特地来伺候它似的,整日和我折腾个没完。
如今的我,不仅早晨要继续干书房的活,下午被安排伺候它。晚上还不能间断的找老太监继续学习。
说归说,却急忙赶去找小玄子,被兔子咬,感觉会得个什么病。
“小玄子,小玄子,我刚刚被狗~~~兔子咬了”小玄子的住处医药倒是挺齐全的。
“被兔子咬?咬就咬了贝,能有什么病?”小玄子似乎没把我的话放心上,继续他手上的活。
“给我找个防犬疫苗,会得狂犬病。”随口应道,手四处摸索布,打算自己包扎下。
“多大的伤口啊?包扎成这样?不就被兔子咬了口吗?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小玄子鄙夷着我包扎的成果。
看了看,被我里三层,外三层重重包裹的手臂,是有那么点夸张,不过:“少说废话,快给我拿防犬疫苗,要是被感染狂犬病,我就冤死了。”
“防犬疫苗?狂犬病?什么东西?”小玄子好笑道,“你想偷懒,也不用找这么劣质的借口吧?对了,刚刚殷公公让你饭后去找他。”
“……”防犬疫苗是什么东西?想到这似熟非熟的词,我头炸开般疼。“疫苗….疫苗….”
“喂,你没事吧?”关切的询问着,手摸上我额头。
………………
“疫苗….疫苗….疫苗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越想越发的头疼?
“哇…”想到我可能忘记很多重要东西,揪住小玄子衣领,痛哭出声,“我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我到底忘记什么东西了?我到底忘记了什么?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啊?”
说着没等小玄子反应,失魂落魄的离开。
回屋,心不在焉随处找张椅子,没心思理某只趴在桌面前,正用红闪闪却通透明亮的动物,可能见我不对劲,它还知讨好的上前舔舔我的手指。
烦!一挥手,把它扔出门外。
“呜呜…呜呜…”某只跳进屋,趴墙角故意装可怜的,平时听了让我烦透。此时竟让我心情越发平静…
“死兔子,死兔子,”为什么我对这死兔子免疫如此低?还是忍不住把它抱回怀里。抚摸着它柔顺的毛发,嚷嚷细语,“我好像忘记很重要的东西……忘记很多东西…我感觉我不该忘记…我连我是谁我都搞不太清楚,都是老太监告诉我的,我感觉告诉我不是这么一回事,”越说越凄凉,“我到底是谁啊?到底从哪来?我父母到底是谁啊?”嚷嚷自语…….
连兔子跳离我身边都没发现…….
独自坐了许久,发觉天空烟头白灰之下露出红光,微微透露出暖气,心头的情绪便跟着那蓝烟缭绕而上。不转眼缭烟变成缕缕的细丝,,而那霎时,心上的情绪也跟着消沉于大千世界。
“呵,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我伸手擦干被泪水湿润的脸颊,深呼口气,该干吗还是得干吗,不是吗?
这世界,人似乎还不如动物过的舒心,至少它们可以躲避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做错事也不会有人责罚,调皮,反而被人称为可爱,而我们呢?不要说调皮了,做不好本分,就一堆责罚,“哎…要是有人把我当兔子养,那该多好…”
抬脚走出门外,夕阳的余晖投射在门口的一条白色身影上,给白色身影镶了一圈金红色的光边。皇子殿下,似乎举手抬足都能无比高贵优雅。
愣了一瞬,默默的走到他身边,跪下请安。
…………
“你…你都是下午给阿布洗浴吗?”不知过了多久,清越优雅,仿如环玉相叩的悦耳之声。
“是……”
“炎夏将至,以后你可以晚些多陪阿布(兔子的名字)。”说着,往回走去。
“但是……”略微抬头,眼角看了眼皇子的脸色,“……是。”
老太监本事效率倒是神速,当晚二话不说的调整了我的作息时间,还是上午去书房整理,下午晚上都去伺候兔子,直到照顾完兔子去睡为止,但是无论多晚,雷打不动的得把每天的毛笔练完。
今日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空气清新的大热天,又该给兔子洗澡了。其实常常给兔子洗澡是不大好的,为了照顾这只兔子,六皇子还专程请人交了我很多事宜生怕他这兔子一不小心就被我们吓人给弄死了。这只兔子实在是太活跃了,整天蹦来蹦去的弄得一身灰尘,白色的毛一眨眼就变成了灰色,皇子又特别喜欢抱它,所以没办法,苦的就只有我们这些奴才了。
说来这兔子跟我还真的很好,明明是三个人给它洗澡可它就让我给它洗,其它两个人一个按着它不让它乱动,一个连忙准备好毛巾什么的怕它着凉冻着了。虽然我最累,但是还是挺好玩的,和兔子一起总能给我莫名的舒心。
突然,腾的跳出了本来就不深的浴盆,站在旁边不停的舔着身上湿湿的毛,我们这几个人愣愣的被溅了一身的水,连忙想去捉住它,可它跳的比我们快多了,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就跳到浴盆旁把浴盆整个弄翻了,我根本来不及躲,盆里的水就拼了命的冲向了我。
今天的阳光还真是够明媚呀,明媚的阳光下站着一个湿答答的我,面前还有一只晃着尾巴跳来跳去的死兔子。“哈哈……”跟我一起帮兔子洗澡的两个小太监看着我们这副情景不禁大笑起来,我噘着嘴巴不服气,揪了揪被弄得已经贴在身上透湿了的衣服,慢腾腾的走到事先为兔子洗澡准备好的另一盆热水旁,歪着嘴巴笑了笑说,“兔子,也让你看看我的厉害。”接着连忙低下身,用盆里的水去泼它,它上串下跳不停的躲却也不跑开,似乎喜欢我和它这样玩着闹着,我也哈哈的大笑,有一种无忧无虑的自由感。
闹到一半,突然一个冷激灵,抬头撞见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似乎觉察到我,神色似有一瞬的异样,但快如闪电般消失无踪,几乎让我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
只见六皇子缓缓走来,我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个….不起身迎架,可是得砍头的…“你就继续洗吧,.免礼了,阿布还挺开心的。”嘴角竟然带着丝微笑,是不是声音动听,都能给人如浴春风的感觉?
皇子在身边,完全破坏了刚刚的洗澡气氛,没心思继续玩闹,只想着速战速决,快点洗完时,兔子突然跑开了,带着一身水气,往皇子怀抱钻,皇子正好也是蹲坐在身边的椅子上,也被它这突然之举给吓一跳,兔子还不知好歹的甩了甩身上的水。
我看着皇子原先明亮整洁的服装,如今一片邋遢,胸前那片水渍,疑似某种液体,顿时有想笑的冲动,“咳…”憋笑真痛苦,我一个劲的埋低头。
眼角却瞥见皇子越见下沉的脸色,我心里一个紧张,“完了,不是这样就惹怒了吧?”赶忙跪下去,希望能替兔子求情,皇子大人息怒。
“来人,把这兔子拿到厨房,今晚陪本皇子用膳。”声音丝毫不带温度。
我顿时汗如雨下,瞥了眼兔子,呀,它竟然还懒洋洋的靠皇子手上,一副快睡觉的模样。“兔子,你就快真死拉,还睡,快起来找你主子撒撒娇,装装可爱啊。”我拿眼死命给它使眼色,不管它是否真看的懂。
只见它…它….抬眼瞧了瞧我,悠哉的——就闭上了眼,我倒吸了口气,听着侍卫急促的脚步声越近,捏把冷汗,平时还夸它懂人性,关键时候,还是畜生!气!
“六皇子息怒,阿布…阿布….一定是一日未见皇子,一见你,一时忘了礼仪,皇子恕罪。”哆哆嗦嗦的把求情的话说完,这六皇子生气的模样,真的给足人压迫感。
“哦?畜生还懂礼仪吗?”格外冰冷的话语在我耳边响起。
“…当…然….皇子养的畜生也非普通人能及….”
“你是在替它求情赎罪吗?”
“…是。”我坚定的说道,眼见侍卫提起阿布,死兔子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竟然又睡过去,我真是服了它了。
“打算怎么赎罪,或者说的赔罪?”
“阿布算我在宫廷里最要好的朋友,虽然只是只动物,却比任何人都懂我,我不想失去它!”
“今天御膳房来了,很多新鲜蔬菜,萝卜,阿布自己去挑,应该会很开心。吃完回来陪我用膳,有错吗?”话语还是如刚刚般温文而雅,如春风温柔的抚过我的脸颊。
我不知该做何种表情,只能把头埋得更低,想着今天的事会不会太出格了?不要让人注意才好。
偷偷抬眼,望了望皇子,他….他….他竟然毫不遮掩的,一张俊美温雅的脸,狭长的抖动黑色眼眸看着我,我知道他十分想笑……
接下去的一段日子,皇子殿下似乎特别的清闲,似乎什么竞赛将至,皇帝陛下特许在家,所以经常下午晚膳来陪阿布,
自从那次洗澡弄的皇子一身水后,小家伙似乎觉得好玩起来,逮着机会就不客气,每每看着皇子宠溺的把它抱进怀里,哎…不得不感叹,要是让外面那些小姐瞧见皇子这份爱心,这脸温情,估计会如蜜蜂般蜂拥而如,先清蒸兔子,然后把自己融化为兔子,埋进皇子殿下温暖的怀抱。
外面官家小姐们,似乎特别青睐于六皇子殿下,除去皇子娘家不是特别有势力外,英挺俊美,玉树临风,精通文治武功的未婚男子谁不爱?而且六皇子冷峻的脸孔,深邃的眼神,容易让女人融入于中。
私下接触,也就是和阿布一起接触,个人认为皇子其实挺和善的,丝毫没有最初见面的那份冷淡,偶尔甚至露出灿烂无邪的笑容,当然,这些只会在阿布面前,有时一转身或者一眨眼,皇子殿下立马又挂上了那副招牌式冷俊的面容,开始还以为是幻觉,后来渐渐的开始同情起他,有点可笑,小小一太监竟然同情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
如果一个人只能在动物面前稍微流露,连真实的自己都不能表露,日后甚至就此迷失自我,我觉得很可悲。人能够开心大笑,悲伤痛哭,释放压抑的自己,未尝不是见痛快事?
如果让其他人知道我竟然有这种想法,是不是该被人嗤笑?想到这里我只能摇摇头苦笑,这是宫里生存基本法则,皇子殿下现在也许不是如火纯清,但是也可以当大家的楷模。
“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怀里抱着阿布,声音略带沙哑但雍懒。
“啊…”死兔子又拿六皇子衣服当毛巾擦身,抬头望进皇子不起波澜的眼睛,“哦….没什么…”
“你刚刚在怜惜什么?”下颌微痛,一把扇子递过来将我的脸轻轻抬起。逆着光,我恍惚的望着眼前人。
“啊…皇子说笑了,奴才能怜惜什么呀?”我强言道,心虚这位主子的洞察力。
“哦?我讨厌无法把握的事情,”声音格外冰冷,“和人”。
倒吸一口气,“无法把握的人?”没意识到,竟然轻呼出声。
“来做我的人吧,和殷太监会有什么前途?”雍懒却格外性感。“藏书阁的总管太监,如何?”
“……奴才只是一个普通太监,”额头滑落的一颗晶莹,冰冷的砸在我的手背上。未说完,听到脚步远离的声音,心里竟然有股无力的空洞感,“是啊…我只是个太监…”
想起那日老太监吩咐我的事情,无力感越见扩散,真要卷入这些纷争吗?
我想离开这里……
晚上,我又做了奇怪的梦,和几个女子躺在宽广的草地上,聊天说地,笑容是那么真挚,无邪,亲和,毫无虚假成分,“梦里的那个女子,真的是我吗?”想到这里,头又针扎般疼痛,“如果是,我要去那里!”
接下去一段时间,六皇子似乎忙于竞技,偶尔忙里抽闲来看兔子,见到我,也没在提当日之事,一贯的冷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