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八章 父亲·交易·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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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枫忆注目看向“戍威镖局”上的匾额，那上面的字依然如龙如凤，飘洒依然，十四年来，这个匾额也不知看了多少遍，这几日才恍然明白，这个匾额对自己有多大的意义。

他走上前，敲了敲门上的拉环，门“呀”地开了，吴紧的笑脸烫人。

“大少爷呀，小姐可找得你好苦呀，一天都不回来，小姐可差点没把小人抓去烤成烧鸡。”

江枫忆闻言愕然，“怎地？”

“哎呀，大少爷，你可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小姐找不到人，小人身为‘戍威镖局’看门人，自然有义务为小姐分忧解劳，帮助小姐寻找少爷，可是小人办事不利，小姐当然气小人啦，这个呢——”

江枫忆打断他的长篇大论，道：“吴紧啊吴紧，你名字叫紧，怎么这么罗嗦？快告诉我，小姐在哪儿？”

吴紧尴尬笑道：“呃，在二夫人房里，那个——二夫人有点奇怪，这个嘛——咦？人呢？”吴紧挠挠头，傻笑道：“大少爷轻功越来越厉害了，小人真是零星与皓月争锋，自不量力嘛。”

江枫忆快步到了二娘尹绣娘住处“烟楼”门前，不由微微迟疑，不敢敲门。

“烟楼”四周种着金色的菊花，现在虽季节未至，但是草木茂密，而且“烟楼”终年绕在雾中，有几分寒冷之感。江枫忆知道，这里面住着一位三旬少妇，虽然貌美不如亲娘，却也风华绝代，而自己与亲娘都是亏欠她的罪人。

也许是自己的脚步声惊动了里面的人，里面传出他妹妹冷霜凝的声音：“是谁？”

又听见二娘道：“是忆儿么？进来吧。”

江枫忆苦笑，推门而进，见二娘脸上有几分憔悴，冷霜凝本坐在她怀里，见到自己便扑上来抱住道：“大哥，你去了哪里？也不说一声，让凝儿好找。”

江枫忆摸着她的头，道：“大哥下次会注意的。”说着，他向二娘一点头，“忆儿无能，让二娘辛苦了。”尹绣娘笑了笑，道：“自家人不必多礼，来，坐。”

江枫忆依言拉着冷霜凝坐下，尹绣娘叹息道：“忆儿，不是二娘说你，这一年来，你到二娘这里的次数少了很多。”

江枫忆尴尬地笑了笑，道：“忆儿研习江川前辈赠与忆儿的秘籍，不知不觉就忘了，希望二娘见谅。”

“我并不是怪你，你天资过人，十四岁就中了解元，比恺儿要强得多，老爷有意要把镖局传你，多学些武功也是应该。”

江枫忆忙道：“镖局由二弟继承就好，忆儿无此能耐担此重任。”说着，江枫忆心中一冷，昔日的谦让之言，不想也成为永恒，自己是最没有资格继承镖局的人。

尹绣娘叹息道：“怕是你早已知道了，故而推辞吧？”

江枫忆虚弱地笑了笑，道：“二娘明白，忆儿是个不祥人，这镖局不是我的，我便不该——”话未说完，冷霜凝尖锐道：“大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

江枫忆叹了口气，道：“你既然已经明白，又何必再问我？”

“不——这不是真的——”冷霜凝抱住他，急切道：“你快说呀，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是我大哥，是——”

江枫忆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不是你亲哥哥，可我一样把你当我妹妹看待……”

“我不要听这些，”她哭泣，“我要你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

“这世界，从来没有谁离不开谁的问题，小妹，我毕竟不是你的兄长，即使是你兄长，你也终要嫁人，终于要离我而去，这个你要看开些。”

冷霜凝笑了，却好像在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直在骗我，一直都承诺不会离开我，今天，你总算说了实话，我以后不再信你。”说罢，她转身掩面推门离去。

江枫忆颓然躺倒在椅子上，喃喃自语什么，尹绣娘见了，摇头叹息道：“忆儿，你本来做的是对的，这次，你却错了。”

江枫忆愕然，“此话怎讲？”

尹绣娘道：“你年纪还小，此话不便与你讲，将来你会明白的，这种事只能顺其自然，别人强求不得。”

江枫忆疑惑不解，又与尹绣娘闲聊了几句，便出了门。这时天已入夜，江枫忆正欲回房就寝，却见一人鬼鬼祟祟从屋中出来，在月光下隐约可见带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黄色帽子，穿着一件红色袍子，不由一怔，那人几个起落便消失踪影，江枫忆心里一算，“不好！”他急忙奔进房内插上门闩，先看房顶瓦片可有露处，再一手拍向床铺，暗格弹出，只见里面一把刻有“清”字的剑和两本书都在，不由松了口气，心忖这两本书虽不及江浸月的武功秘籍，却也是无价之宝，只怕放在这里也不太稳妥，好在自己早已背熟，不如就将它烧了，免得别人觊觎。他找来火盆，将火点燃，一一将书抛入火盆中，直到书燃尽了，才把火熄灭，和衣就寝。

翌日，江枫忆早晨将荆扉所教授的内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不由微微一笑，才出了门，心道昨日伤了妹妹的心，心里好生过意不去，正要去道歉。妹妹房间与客房较近，转了几个弯，到主客房交会处，惊见客房一侧有数个佩刀身穿红色袍子头戴黄帽的汉子，不由暗暗吃惊。

那些汉子见了他，也相互嘀嘀咕咕，话语江枫忆一个字也不明白，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汉子走上前来，正是数日前手执“血剑夺魂”要求冷松恺引自己入镖局的怪服汉子，只听他道：“你可就是江枫忆？”

他不说“冷枫忆”而说“江枫忆”，只怕这汉子有些来头，江枫忆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到我‘戍威镖局’来？”

“是我让他们进来的。”

江枫忆吃了一惊，见冷松恺缓步而来，惊道：“这是为何？”

冷松恺一指方才说话的汉子，道：“这个人手里有‘血剑夺魂’，证明他是江川前辈的门徒，他要到‘戍威镖局’见冷总镖头，你说我能不让他见么？”

江枫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几天不见，他发现冷松恺总是怀有敌意地看着自己，甚至更甚过去，他无法明白。他看向那个汉子，道：“你有‘血剑夺魂’？”

汉子点头。

“好，你取出来给我看看。”

汉子摘下随身佩剑，双手捧将过来，江枫忆接过，见剑鞘上确有“血剑夺魂”四个大字，他拔出剑，剑锋清冷，寒气刺骨，确是真剑无疑，便又双手捧送回去，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再怀疑，那为何尔等夜里闯我寝室，盗我财物？”

那汉子面露吃惊，道：“怎会如此？我等奉江川师父之命行事，怎会做出如此下流之事？”

那汉子仿佛松了口气，道：“若是我等，你可指出来，我等无法抵赖，单凭衣着，也许是他人欲陷害我等，伪装我等装束，你可不能妄加揣测。”

江枫忆知他说得有理，道：“既是如此，我姑且信你，若你敢骗我，甚至骗我‘戍威镖局’，镖局便叫你能进来却出不去。”

那汉子哈哈一笑，道：“我只与冷总镖头做个生意，哪里会骗他？况且，这镖局虽大，人虽多，却也留不住我等。”说着，其余大汉也大笑起来，那汉子甩了甩长袖，率这些汉子各自回房。

江枫忆左思右想，也无法揣测出这些汉子的来意，冷松恺这时冷冷道：“大哥，你莫非信不过我么？”

江枫忆眼睛露出迷茫之色，道：“二弟，我不是信不过你，而是这些人来路若真是江川前辈门人便好，若不是，只怕以他们的武功，将‘戍威镖局’夷为平地也并非不可能。”

冷松恺面露骇然，“真有如此厉害？”

“只怕还不止，方才我是低估了他们，以为‘戍威镖局’尚可制住这些人，然而方才那汉子大笑声中无意显露的内家功夫推翻了我的估测，这是我首次估测错误，显然这些人深藏不露，只怕咱们父亲也未必能胜得其中任何一人。”

冷松恺暗自骇异，却面露冷笑道：“咱父亲？你别忘了，是我爹，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说罢拂袖而去。

江枫忆目视他离去，喃喃苦笑道：“是啊，是你爹，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戍威镖局”总镖头房间内，古朴的鼎冒出层层烟雾，冷天错的脸隐藏在烟雾中，隐约见他正闭目苦思。

他对面，坐着个身穿红袍，头戴黄帽的汉子，隐约之间他脸上满是得意之情。

这时冷天错缓缓睁开眼睛，道：“这个条件，冷某无法答应。”

对面汉子脸色稍变，道：“冷某直到这生意里，你们给冷某的待遇优厚，本无不答应之理，可是忆儿毕竟是冷某心爱之人的心头肉，若我如此做，只怕她要恨我怨我，你可明白？”

那汉子冷笑数声，道：“某家怎会不明白？冷总镖头至情至性，令某家好生佩服，只是某家出家之人，对男女之事早已忘了，某家只知道，贵镖局的数十年基业，使冷总镖头和前任冷总镖头的心血，莫非冷总镖头觉得男女之情比家业更重要么？况且冷大夫人时刻就在冷总镖头的身边，纵有一时之恨，只要多加劝慰，恨意纵有一天会消失的。”

冷天错闻言有几分心动，但仍迟疑不决。

那汉子又道：“冷总镖头，这江枫忆毕竟不是你亲生儿子，某家认为，你必是把他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吧？冷大夫人正是因为这根刺才日思夜想她的情郎。这根刺是她情郎唯一留给她的东西，若把这根刺拔去，就断了她的相思，冷总镖头再加以劝慰，还怕冷大夫人不会投入冷总镖头的怀抱里么？”

冷天错一震，哈哈一笑道：“大师真是高人，好，大师要做之事尽管去做，冷某绝不阻拦，事后的善后问题，冷某也帮大师做好便了。”

“多谢。”

江枫忆盯着这个自小看到大的妹妹，不由苦笑。冷霜凝自小就表现出对自己极大的依恋，他早就该料到，一旦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的亲哥哥，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江枫忆轻轻道：“凝儿，三天了，你还无法明白么？我不是你哥哥，这个事实，你一定要接受。”

冷霜凝低着头，经过三天，也稍微冷静下来，她低声道：“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她抬起头，“我无法忍受你离开我的事实，不如这样，我长大以后嫁给你，这样，你就离不开我了。”她天真地说着。

江枫忆吃了一惊，他虽然年纪小，但对婚姻之事也有些明白，道：“凝儿，婚姻大事，儿戏不得，我们年纪尚小，况且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若我们结婚，我不是你爹亲生儿子的事也要公诸于众，到时要牵连多少事，多少人，都无法说明白，怎能就此定下？”

“可是——”冷霜凝还要再说，这时忽然传来一阵长笑，一人道：“小小年纪，就要讨论婚姻大事，冷枫忆阿冷枫忆，你真不愧是江浸月的儿子。”随声而来，两个人影飘然而下，正是松声晚和闻惊风。

江枫忆上前，将冷霜凝护在身后，道：“松大哥，闻大哥，不知道洛阳地头有何贵干？”

松声晚笑了笑，俊美如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狡狯，“冷枫忆，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们二人到这里来要干什么才对。”

江枫忆心中一算，不由心头一震，知道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自己武功虽较同龄之人高上一些，但与这两人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哂，况且妹妹轻功虽佳，内力却不济，若只有自己一人尚可逃脱，若带上妹妹，要逃只怕难上加难。

想到这里只得强笑道：“既然这样，我只想知道，我是江浸月之子的事到底你们是如何知道的？”

闻惊风阴冷一笑，道：“你母亲李润儿将身世告诉你时，难道没有注意梁上是否有人窃听么？”

江枫忆喃喃道：“幸好，幸好。”幸好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松声晚道：“小兄弟，我佩服你的聪明才智，但老爷有命，属下哪有不从之理？你便任命吧。”他与闻惊风将江枫忆三人围住，江枫忆暗暗嘱咐冷霜凝一看着机会便逃，冷霜凝则默不作声。

蓦地剑光一闪，是松声晚的佩剑出手了，软剑入灵蛇一般直奔江枫忆咽喉，正欲刺中之际，江枫忆与冷霜凝忽然消失不见，松声晚吃了一惊，问惊风看得真切，沉声道：“二哥，这是泰山派‘流行步法’。”

松声晚留了心，隐约见身旁人影晃动，长剑一旋，只听“哧”一声，鲜血长流，身旁人影一滞，又一个飘身，落开丈许。那人影正是冷霜凝与江枫忆。只见江枫忆手抚左臂，鲜血将衣衫染红了，冷霜凝担心地看着他，江枫忆以耳语音量轻声道：“凝儿，快逃，这两人武功太高，我若丧命于此也罢，你千万莫要陪我一起死在这里。”

冷霜凝泪珠滚落，轻轻道：“你我本是兄妹，我怎忍舍你而去？”

突听闻惊风冷冷一笑，道：“二哥，你武功退步了，那一剑本可要了他的命，你怎地却只划伤了他的手臂？”说着他撩起衣襟解下长袍下的佩剑，拔下剑鞘，执剑挽了个剑花。松声晚一见，心下骇然，忖道：“怎地没有几日，他剑法精进如斯？”

闻惊风仗剑在手，江枫忆心忖若冷霜凝一直在自己身边，只怕是个累赘，便又嘱咐了一遍，便上前几步，故意离冷霜凝远一些。闻惊风哈哈一笑，道：“这样才是，莫要连累了冷家的闺女。”

江枫忆大怒，趋前几步，手捏剑诀，道：“闻惊风，你看仔细了，‘金剑盟’‘长虹贯日’。”说着剑诀朝闻惊风而来，正是松声晚方才那一招。

闻惊风见状哈哈大笑道：“怪不得江川老人喜欢你到要送你剑谱，果然有两把刷子。”他口中岁如此说，心中却吃了一惊，见江枫忆剑法虽由松声晚而来，却胜松声晚三分，不敢怠慢，把剑法稳稳地使了开去，俨然将江枫忆当作武学大家看待。

方斗了两个回合，闻惊风剑光一动，冷霜凝尖叫了一声，江枫忆又添新伤，江枫忆偏头一看，心里一跳，知道冷霜凝不欲弃己逃跑，心中感动，但此时此刻却必须要冷霜凝逃走，自己再找机会逃走，苦于无法使冷霜凝明白，不由焦急。

“哧”地一声，江枫忆鲜血长流，气力渐渐不支，闻惊风狞笑一声，长剑直指他咽喉而来。

倏地听到一声“不要”，江枫忆见一人挡在他身体前，江枫忆忙抱住来人，一个旋身，背对长剑，“扑”，长剑贯胸而过，冷、江二人摔倒在地。

“不——”

江枫忆抬眼看到妹妹伏在自己身上，泪珠一滴一滴落在他胸口的伤口上，不由虚弱地笑了笑，道：“别哭……你……你没事就好……走吧……走吧，快逃……”

冷霜凝含泪摇了摇头，江枫忆见了心下一叹，道：“走……走……”见她仍是不动，不知为何怒从心起，手抚地上撑起自己的身体，推了她一把，嘶声道：“走——快走——以后为我报仇——快走——”

冷霜凝狼狈地爬起来，恋恋地看了他一眼，一咬牙，转身施展轻功如流星一般逃走。

江枫忆目注她身影直至离去，心里颇为安慰，便仰面闭目颓然倒下，未知生死。

闻惊风本欲将冷霜凝杀了灭口，被松声晚阻止了，松声晚步至江枫忆身前，叹息道：“以你聪明，竟未知‘金剑盟’尚且不能与‘戍威镖局’撕破脸，冷霜凝是万万杀不得的，但若飞你如此挂怀她，也不会这么快就送了性命。”松声晚抱起江枫忆，与闻惊风使了个眼色，正要走，忽地一个人影飘至他身前，一掌向他袭来，他吃了一惊，慌忙避过，那人却夺走了他怀中的江枫忆。松声晚欲追，又数个人影飘落，数人一同一掌向他拍去，松声晚哪敢招架，急忙一个“鲤鱼打挺”，躲了开去，那几个人一击不中，并不进招，便随先前那人方向奔去。

闻惊风则一见那人影夺走了江枫忆，急忙施展轻功跟上，未过几个起落，突然听到后面破空声，回身欲与之对掌，定睛一看，身后人数太多，不由大吃一惊，急忙欲躲，饶是如此，也从空中摔落下来，狼狈不堪。

那些人也不再进招，几个起落，消失踪影。

闻惊风目送那些人而去，心忖：“藏边喇嘛来这里干什么？”[玄幻小说网http://www.xhxs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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