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六十二 那夜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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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安静啊……这是陆子漠睁开眼的第一个感觉。
侧过头去，床头的小夜灯在黑暗中流泻出微弱的光亮。他的眼光落到床头柜的小镜框上面，那里面嵌着的是他和叶千雪的婚纱照。
夜色中看不清楚，也无需看清楚。这张照片已经被他读了无数遍，照片上两个人的神情与动作再也不会比现在更清晰了。
叶千雪站立在椅边，右手从他肩头越下，与他左手相握。陆子漠的脸庞挨着叶千雪的臂弯，嘴角微微上扬，是满足而心安的态度。而叶千雪眼睛黑白分明，眼中莹润潮湿，脸上是同样的笑容。
病房不是新房，两个人也并非婚庆，所以陆子漠只是选了其中一张放在床头，然后要母亲将其它的几张照片放大后安置在家中自己的卧室里。他说：“等我回家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看到了。”
此时夜半醒来，他躺在床上没有起身，只是伸出手拿过镜框举在眼前，对着里面的人说：“陆子漠，你明天晚上可以出院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但终于可以出去了。”
因为马上就到五一国际劳动节，陆子漠所在的城市要在江边举行一个点放烟花的活动，而姚卓仪的公司是此次活动的大赞助商之一。就在她随口中说出这件事的时候，陆子漠出人意料地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对当时在病房里的人说，他想出院。
“可以吗？我现在这个情况可以和你们一起去现场看烟火吗？”
看大家一时没说话，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就知道这个要求比较过分。没所谓，不行的话我就在电视里看好了。”
“姚阿姨……”叶千雪看向姚卓仪，带着一点恳求和激动的表情。“我去问一下张医生好吗？看看子漠在那天能不能出院几个小时呢。”
叶千雪并非不担心陆子漠越来越差的状态是否适合出院，虽然只是短短的时间，但也包含着危险。可她了解陆子漠的心情，她想和自己的爱人一起冒这个险。
“不行！”姚卓仪最初本能的反应是拒绝，她可不是个疯狂的人，她一直都认为自己很理性。
“妈，只是几个小时，应该没关系的吧。你放心，我对自己的情况心里有数的。我不会勉强自己和大家，我只是想和你们一起近距离看一次烟火。不做别的，就是安静地坐在附近就可以了。或许……”不想太过悲情，他没有将“或许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这样的话说出口。
可叶千雪和姚卓仪都了解他没有讲完整的那后半句话。姚卓仪看着陆子漠和叶千雪的表情，把到嘴边继续反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叹了口气，她说：“我去和医生谈一下吧，不过你们不要抱什么大希望，毕竟……”话没说完，她便转身走了出去。
她何尝不希望陆子漠和其他正常人一样，拥挤在江边看漂亮的烟火，和众人一起雀跃。只是，还有这个可能吗。
果不其然，院方一口回绝了这个提议。理由很简单，陆子漠现在的情况如此不稳定，在医院里有条件及时应对突发状况，而一旦外出，哪怕准备了一定的措施，也无法保证不出意外。
这些道理姚卓仪心里也相当明白，如果在以前，她是毫无疑问会站在院方这一边的。可现在，她只是沉吟了一下，说道：“张主任，这样吧，那天晚上无需动用你们过多的资源。我这里会派车，你看能不能请医院里某位经验丰富的医生和护士跟车，带上必要的设备，费用我会照付。”
“不是钱的问题，你要知道……”医生的话音未落，姚卓仪又接着说：“我还会和你们签一个免责协议，如果是因为病人执意外出而导致病情突发什么紧急情况，后果由我们自己承担。你看这样可以吗？”
谈判的结果是陆子漠在放烟火那天有了三个小时的外出特许，姚卓仪因为当晚要陪同政府官员洽淡商务事宜，所以无法同自己的儿子前往现场。她要自己的司机开着公司11座的商务大面包车，前往医院接陆子漠及随车的医生一众人等。
叶千雪，陈非然和文嘉颖用轮椅将陆子漠推到车旁，七手八脚将他尽可能舒服地车内安置好，医生和护士提着药箱坐在后面。陆子漠看上去精神尚好，脸上一直带着歉然的微笑。在司机小心地启动车子的时候，他轻声地说：“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希望陆大公子这辈子都能一直给我们添麻烦，求之不得呢。”要一起去看烟火，使得文嘉颖有点兴奋。已经很久没有四个人一起出来活动了。
一路上，陆子漠不停地注视着窗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今天看起来份外不同。车子开得平稳，在距离江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已经听到人声的喧嚣了。
他原本是很怕热闹的人，可现在却被鼎沸的人声带动了情绪，他很盼望马上就能加入到其中。
“有没有晚点，还没有开始吧？”文嘉颖也有点急不可待想要下车。
车子缓缓停在离人群不远的地方，江中的小岛是烟花燃放区，江边早早就聚集了很多的市民。因为人多，所以实行了交通管制，车子只能停放在规定区域，几个人下来推着轮椅前行。
当晚是多云天气，没有星月来争辉，能见度比较高，是个放烟花的好时间。
“听说要发射几万发烟花呢，这次可要一饱眼福了。”文嘉颖兴致勃勃地拉着陈非然的衣袖蹦了两下。
“嘉颖，你和非然近前去看吧，我陪子漠在这里看就好。”叶千雪担心和人群离得太近，会被挤到。
“嗯，不打扰你们两个人甜蜜了，我们不走远，就在附近哦。”
而医生和护士由于穿着职业服，带着药箱夹在人群中有诸多不便，他们便坐在车上等着。一方面视线前方就是轮椅上的陆子漠，一方面透过车窗也照样能对烟火一览无遗。
当夜燃放的烟花名目众多，最能带动市民情绪的是名为“水上芭蕾”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两种。
前者是在水面绽放，然后会在水面上盘桓一段时间，旋转舞动，像是一名舞者，动作可持续数十秒。而后者则会打击在水面上，映得江面一片通红，随波荡漾，色彩绚烂。
人们一时安静一时欢呼。叶千雪和陆子漠神情激动，目眩神迷，看着烟花向上冲去又落下，心醉又心碎。陶醉于烟花绽放的美丽，深陷于烟花消散的寂寞。
“嗵——嗵——”伴随着沉闷而清晰的声响，一束束烟花拼命地飞向高空。那么努力地飞翔，是不希望坠落吗？那些烟花在最高处炸开的声音，甚至带着一点决绝和凶猛的味道。
去势凌厉，但它们爆开后在空中盛放和落下的姿态却那么安静，洒下一片花雨，完全是一出无声的表演和谢幕。清寒的夜空孤寂，烟花绚目地点亮黑暗，简直耀眼到能让人短暂失明的程度。
只是，那高空中虽然万花齐放，可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孤独。每一朵都好孤独……烟花的美是灿烂而骄傲的，也是悲伤的。用尽全部的希望，只为那一瞬间的亮丽，倔强而脆弱……
“千雪……”陆子漠轻轻握紧了叶千雪的手，叶千雪俯下身来。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身上疼吗？”她很紧张，大声问道。
“千雪，我觉得不甘心，我还没做过多少事。以前总觉得生活不如意，其实想来，之前曾经有过的烦恼根本算不得痛苦，才觉得以往的岁月原来都是极大的幸福。”陆子漠注视着烟花，眼睛发亮。
叶千雪松了口气，她想了想，贴近陆子漠的耳朵，有点神秘地说：“子漠，给你说件事。和你一样，今天我也托姚阿姨帮我联系医院，签立了一个捐赠眼角膜的协定哦。嗯，我还准备给中华骨髓库捐献骨髓，已经向红十字会咨询过详细的流程了。等你的身体好起来，我就去住院采集造血干细胞……”
“嗯……，如果我也能和你一起再多做点什么就更好了。”
经常会听人说，只要曾经拥有过就不会遗憾。可是，我真的舍不得，让这一切就像烟花一样。千雪，我太想，在这一生，用尽全力，好好爱你……”
告别生命中一场短暂盛开的烟火……
有些东西，我们不得不说再见……
而此时，无边且高远的夜空中，仍旧是姹紫嫣红开遍，那一片花海下，有着相爱的人为了这般的美丽在心痛。
烟花再美也终有归于大地的那一刻。那一刻，所有的喧嚣都归于平静，所有的光亮都隐于黑暗。
到了那时，是否还会记得，曾经许下永恒的承诺？
如果可以，宁愿是片烟花，或许寂寞，或许第二天就被遗忘，这样会不会更好……[玄幻小说网http://www.xhxs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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