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六十一 黑色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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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飞花，这个月的12号是陆子漠的生日，他马上就要22岁了，住进病房来的第一个生日。
不了解的人都会想当然，以为如陆子漠这样的富家公子哥每年的生日一定是风光无限，其实陆子漠很少过生日。之前是因为家人经常在外面忙碌，会忘记这一天，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会记得，他自己则对这种事情根本是无所谓的态度。
而现在，过一次生日便离死亡近一点，身边的人也不会有这份心情来庆贺这所谓的“生”日。
叶千雪9号的那天来文嘉颖家里取东西，在等她一起出门的时候看到茶几上放着几本时尚杂志，其中一本翻开的页面上有位漂亮的模特在展示当年最新款的婚纱。
叶千雪盯着几款纯白色的婚纱发起了呆。
人们都认定女孩子生活中的最大梦想是找到白马王子，然后披上婚纱走入婚姻的安全殿堂。可叶千雪从未这样期望过，这并非她所向往的事情。
在陆子漠出现之前，和相爱的人共守一生的念头并没有真正在她的心灵深处生成过一个清晰的轮廓。
虽然后来有了子漠，可是婚姻仍然不为他们所看重。两个人曾经就这个问题坦诚地交流过，一致认为相守的基础是真实感情的存在，至于其它的一切形式都不是必要条件。
只有一次，他们路过一间婚纱店，陆子漠瞟了一眼橱窗里展示的婚纱，顺口说了一句：“千雪，你穿这件纯白色的肯定很漂亮。”
“那找个时间我们拍婚纱照玩吧。”叶千雪也随之开了个漫不经心的玩笑。
“好啊，听起来似乎很有趣。不过我们就拍一张啊，想想看要由他们摆布着化妆穿衣摆POSE，觉得很受不了。”陆子漠做了个昏倒的表情。
“呵呵，想得美，一张也不照，对着镜头我就僵硬成人偶了，拍出来一定不会好看。”……
回想起这些镜头，看着眼前精美的婚纱照片，叶千雪心念一动。
她突然想要在陆子漠生日那天和他拍一张婚纱照，一张就好。
真是带着点疯狂的味道，这是文嘉颖听到叶千雪想法时的第一个反应。
“现在子漠都病成这样了，还怎么照婚纱相啊？有这个必要么？”
“这不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这是……”叶千雪闭上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
是什么呢，是一个纪念吗？是纪念吗？只是生起这样的念头，就令人悲伤了。
“唉，我不是不理解你，千雪，你如果决定了，就这么做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说。”
文嘉颖也坐了下来，拿起那本杂志仔细看了看，然后指着其中一款说：“千雪，这件你一定喜欢对不对，是纯白色非绸缎类的，不戴头纱，只有最简单的白色小碎花做头饰，还有小水晶冠呢，真是漂亮。”
“嗯，看起来是很干净，很不错，子漠肯定也会喜欢。”……
当晚，叶千雪坐在陆子漠的病床边，拿着杂志对他说：“子漠，你觉得我穿这种婚纱怎么样？”没有什么铺垫，没有什么说明，叶千雪只是如此平常地问道。
“当然好看，婚纱的样子和你很衬。”陆子漠虚弱地靠在床头，微微歪着头看了看杂志，又抬眼看着叶千雪。
“想穿上它吗？什么时间？”他轻声地问，语气中充满了解。
“嗯，你生日的那天，可以吗？”
“嗯，可以，随时都可以，只是太委屈你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上相啊，呵呵。早知道……”
“没有什么早知道的，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们就准备拍我们的婚纱照吧。”
“好……”
姚卓仪和陆家齐知道这件事后，反应不一。
姚卓仪初初是反对的，她觉得孩子们太折腾了。而且陆子漠现在病得行动不便，要如何来完成拍摄呢。
叶千雪的话打动了她，叶千雪说：“阿姨，正是子漠得了这样的病，我才要和他照婚纱相。或许我不能嫁给他了，或许你们会觉得我们在胡闹，但我们两个都想用世俗的方法来完成和记录一个约定。不用复杂的拍照，只要在病房里，只要在一起拍那么一张就够了。”
而陆家齐在电话里只讲了一句：“我知道了，那天一定会赶回来。”
4月12日，所有相关的人似乎都为了这个日子而变得不同。
文嘉颖已帮叶千雪将婚纱取了回来，在婚纱店，当她和陈非然看到叶千雪拉开试衣间的房门走出来时，两个人眼里满是赞叹。
被洁净的白色包围着的叶千雪，感觉就像是从冰天雪地走出来的精灵，那么耀眼。只是精灵太孤单，因为门外没有她的王子在等着她。
叶千雪站在那里静静地问：“你们觉得我这个样子还可以吗？”
以文嘉颖的个性，如果是在以前，她一定会惊喜的大呼小叫蹦起来。可这时，她只是迎上去，抱了一下叶千雪，眼圈有点发红。
“千雪，你真美，子漠还是有福气的。”
陆子漠的衣服是陈非然帮着试穿的，虽然陈非然个头比纤长的陆子漠略低一点，身型也比他结实些，但也只能这样了。因为以陆子漠现时的瘦弱，普通的尺寸穿在他身上都一定是空空荡荡的。
陆子漠的头发在化疗期间，掉了又长，长了又掉，停止化疗后一段时间已经不用带帽子了。虽然没有恢复到之前略长而显得随性的发式，但短短的看上去也很自然。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服用国外进口的营养素来补充体力，这一天，医生给他注射了杜冷丁。
姚卓仪在市内最好的影楼请来了化妆师和摄影师，是定于下午拍摄的，那时陆子漠已经输完当天的药液，体力相对会好一些。而且下午的自然光线会比较强。
在陆子漠换好衣服，倚坐在高背沙发椅上接受化妆师给自己修饰脸颊时，房间里已经热闹起来了。
本来特护病房面积是不算小的，还是个套间，可这时已然觉得拥挤。
陆子漠的父母，文嘉颖和陈非然，影楼里的工作人员，医院的护士，还有一些设备，几乎快要把房间塞满了。
叶千雪在里面那间房接受化妆和换衣，文嘉颖陪在旁边。虽然叶千雪一再要求妆容要素淡，但由于要顾及到上镜效果，化妆师还是仔仔细细给她涂抹了将近一个小时。眼看着镜中那个人的容颜慢慢变化着，一点点明亮起来，文嘉颖在旁边不住口地赞叹。
而叶千雪只是觉得想哭，心口堵得发紧。虽然从不曾刻意追求，但这也本应是人生里最动人最幸福的时刻之一不是吗？可现在除了难言的心酸，便再无任何感觉。
“千雪，你怎么哭了，不要哭啊，妆都花了。唉……”文嘉颖看着叶千雪的眼泪从眼眶里漫出来，忙拿过一张纸巾想要帮她吸去泪水。
化妆师接过纸巾，细细在她眼眶下方按了两下，轻声地问：“要停一下吗？或者过几分钟我们再继续？”
叶千雪抱歉地向她笑了一下，摇摇头，化妆师又开始细致地帮她补妆。
在定妆完毕，穿戴妥贴后，这时叶千雪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点陌生，也不由地有点激动。
她从不知道自己被尘世间的物质妆扮后可以有这么美丽，美丽到不带人间的烟火气。
纯白婚纱不带一丝杂色，头发没有做发型，仍然如往常一般柔顺地披垂下来。头顶安放了一个小小的透明水晶王冠，旁边加以白色细碎的小樱花发饰。她戴好白色的蕾丝手套，拿起了彩纱做的花球，那是一束红玫瑰。
陆子漠在门外安静地坐着，心里却如翻江倒海般。就在刚才，姚卓仪给了他一个小绵盒，里面没有悬念的是一枚戒指。并不是那种闪闪发光的钻戒，而是在她年轻时陆家齐送她的信物。是个红玉指环，经过岁月的洗礼，旧旧的散发着温暖细碎的光芒。
姚卓仪说：“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本来想买个钻戒给千雪的，不过依她的个性，这个指环肯定她会更喜欢，也更有意义些。”
陆子漠抚摸着指环光滑的表面，不由苦笑。这算什么呢？
不是订婚，更不是结婚，只是拍下一张不知道有没有将来的照片，生活走到这里，有点像一个玩笑，残酷的玩笑。
可他还是很真诚地感谢了父母，他知道比起很多人来，他仍是幸运的。至少自己的家庭可以有条件满足他们大多数的愿望，成全他们如此这般看来奢侈的行为。
“千雪要出来了哦，不要眨眼睛哦。”套间的房门打开，文嘉颖探出头来对着门外大声说道。
她退到门后，将门慢慢拉开，先是洁白的裙幅，而后叶千雪整个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时间，房内变得很安静，陆子漠似乎屏住了呼吸，这是他的千雪啊……
叶千雪选的婚纱是简约公主式的，按说公主式的会很华丽，但这款婚纱只是以层叠的下摆和头上的小水晶王冠来表现出公主的高贵感，并无多余装饰。整款婚纱线条流畅，穿在叶千雪身上，只觉得清纯圣洁。她全身上下就只有手中捧着的那束红玫瑰是唯一鲜艳火热的色彩，却无论如何夺不去叶千雪给人的耀目之感。
那一刻，陆子漠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抱怨之心了。上天赐给他的太多也太好了，或许真的不该过分强求……
叶千雪抬眼看了一眼众人，视线定在了陆子漠脸上，眼里再无旁人。陆子漠坐在椅上子向她伸出手，她自然地提起一点裙摆，向着陆子漠稳稳地走去。
两个人看着彼此的眼睛，微笑着……自对方的眼中读出讯息。
“子漠，快乐吗？”
“当然……”
“千雪，你怎么会这么美……”
“因为我要做你的新娘啊……”
牵着叶千雪的手，陆子漠犹豫了一下，将那枚红玉指环套在了叶千雪的中指上。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你还要送我这么好的礼物。”叶千雪凝视着手上那隐现的光芒。她想了一下，将花束递给陆子漠，将指环从中指褪下，套在了无名指上。
“虽然只是个形式，但于我们来说也很重要对不对。”她提起裙摆蹲在了陆子漠旁边，头倚着陆子漠的胳膊。
要拍照了，除了摄影师和灯光师，其余的人都很知趣地避开。叶千雪和陆子漠这两个向来对着镜头都会有千百个不自然的孩子，这时对着摄影机，竟然没有丝毫反感和尴尬。他们满满的心思里在这个时间就只有彼此了。
短暂的拍摄过程中，陆子漠始终是坐在那里，叶千雪与他伸手相握，或站立或蹲伏在他的腿边。本来说只拍一张就好，可最终还是相当自然地拍了五六张出来。摄影师没有过多地指导他们的动作，只是要他们自己觉得舒服就可以。
陆子漠的满脸病容在化妆师高明的修饰下，重新容光焕发起来，一如最初相遇时的那个翩翩美少年。
时光可以在这最美的一刻定格下幸福吗……
拍照的间隙，陆子漠侧过头看着旁边的叶千雪，有点恍惚地说：“22年前的今天，我来到这个世界，现在想来，这一切真的好奇妙啊。”
“嗯，谢谢命运把你带给了我。”
准备好了吗，时间不会再回头，请记住这个时刻最真的心情。
手心中有彼此踏实的温度，身边有着动人的存在。这一秒钟的幸福用什么来换都不会给。即使它短如朝露，转瞬即逝。
我们拥有的时候，要清晰地知道这一点。不然等到失去了，我们会以为原来什么都不曾有过。
“子漠，子漠……一直这样下去好吗？不要走开。”叶千雪小声地说。
“千雪，你真笨。我不就在这里吗？就在你身边。”
“嗯……”
子漠，我不笨。我知道，只有跟着你我才不会悲伤，哪怕化为一缕轻烟……至少，我还可以握着你的手，对你说：“我爱你”。
没有更多的话想要倾诉，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样的话已经深入骨髓，生死相随。
这个世界里，有人在欢笑有人在哭泣。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在意生死之间的距离？……
陆子漠，生日快乐……[玄幻小说网http://www.xhxs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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