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六十章 凋零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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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漠的病在半年之内，在艰辛痛苦的放疗中，仍然出现了肺转移。
癌细胞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侵占健康肌体的机会，陆子漠的体质一出现下降的状况，病情马上就发生了恶化。
在治疗时，做过刮骨，也曾经想过截肢，但下这个判断很难，并不能保证截肢后病人就不会病危甚至死亡。如果仍然避免不了最坏的结果，那么截肢就变得没有了意义。
所以陆子漠一直是以四肢健全的样子来与病魔斗争着，身体里面却摧枯拉朽般在坍塌。
食不下咽，呕吐，剧烈的咳嗽……
死去是不是真的能够得到解脱谁也不知道，但活着的却注定要倍受煎熬。
这天，姚卓仪和叶千雪去了容孝寺，是城里最大的一间寺庙，香火鼎盛，善男信女总是络绎不绝。至于在佛祖面前的人究竟为了什么下拜，那只有下拜的人心里才知道了。
像姚卓仪这样有钱的生意人，多少都会拜下神佛的，究竟信不信，信多少，这个自己也不清楚，但时常去庙里捐些香火钱，也会让心里求得些安慰。
眼看自己儿子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在床上躺着的时间越发长起来，姚卓仪往庙里跑的次数更多了。
今天看着陆子漠服药后睡着了，姚卓仪正欲出门去容孝寺上香求佛，叶千雪突然说：“姚阿姨，我也想和你一起去。”
姚卓仪迟疑了一下，看看床上沉睡着的陆子漠，点了点头，转头安排特护一步不要离开，有事马上联系。
两人坐在车里一直沉默着，虽然生死病痛是世间万物都必须面对和经历的，几乎所有的人都会说这是寻常事。可究竟有多少人会在看着自己至爱之人生命慢慢消逝时还能够保持一颗平常心呢。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叶千雪突然生出这么一个念头，佛祖会保佑人们这样自私的愿望吗？
车子停在山脚，两个人沿阶而上，山门殿遥遥在望。一路上人流络绎不绝，有衣冠华美之人，也有蓬头垢面的乞丐和沿路兜售所谓灵符和开过光的佛器之类物品的小贩。
山门内立着两大金刚，手持金刚杵，守卫着尘世中这一块净土。
进得院中，叶千雪一眼看到了右手边的那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院内都是满满的人，今天可能是初一十五的日子，信徒们都来参拜自己心中的神佛。
可即使人声喧嚣，菩提树依然那么安静地矗立着，甚至连枝叶都不曾抖动一下，只是宽容地注视着在它脚边驻足停留的生灵们，包括叶千雪。
叶千雪走过它身边的时候，不由地停下脚步，有点痴痴地注视着这棵菩提树，心里想起药师琉璃佛的十二个大愿之一：“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净无瑕秽……”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是呆呆地想着来世，来世究竟会如何，而现世又该如何把握。
“千雪？在干什么，快点过来。”姚卓仪回过头催促着叶千雪。
“哦，来了。”叶千雪有点不舍地再望了一眼那棵沉默的菩提树，释加牟尼曾在树下得道，所以菩提树也被称为觉悟之树。她心里暗暗地许愿：“我从来不曾想要成佛成仙，只想在红尘间求一个小小的愿望，请许我和他们一起活完今生的短暂时光……”
这算不算得是一个觉悟呢，叶千雪没有再回头，脚步不停地跟在姚卓仪身后走向天王殿。
天王殿是进入佛寺三门内的第一重殿，殿中间供弥勒菩萨。弥勒菩萨像后供韦驮天，面向北。东西两旁供四大天王像。
我国五代时期，在浙江奉化有位和尚名“契此”，常携布袋，教化群众，很得群众信仰。临终时说了一首偈语：“弥勒真弥勒，分身百千亿，时时示时人，世人自不识。”因此，人们认为布袋和尚是弥勒菩萨的化身，就在寺院的天王殿正中塑了他的像。中国一般寺庙供奉之笑口常开胖弥勒像即是为他。
叶千雪对弥勒菩萨的故事略有所知，在大乘佛教中，释迦世尊在他的众多弟子中，对弥勒菩萨另眼看待，选中弥勒作接班人，也就是常说的未来佛。当他下生时，世界将变得无限美好，没有水火、刀兵、饥馑和病痛别离之灾，人寿八万四千岁，安稳快乐。
虽然人很多，但知客僧还是及时看到了算是本寺大香客的姚卓仪，他恭敬地迎上来双手合十请她们到旁边房间品茶，姚卓仪一向是很乐于享受与众不同的礼遇的，可这次她只是摆摆手，客气地拒绝了。她虔诚地和众人一样掂香拜佛，想用自己的诚心来求得一点慈悲。
叶千雪不是无神论者，但也并非全盘接受宗教理念的人。只是人在脆弱的时候，必定会找寻一些有利的佐证来支撑自己的精神和信念。叶千雪望着台上那尊面带笑容的弥勒佛，弥勒佛似乎也在望着她。
“千雪，来给子漠求个签吧。”姚卓仪从黄蒲团上站起来对身后的叶千雪发话到。
叶千雪轻轻地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她对着佛像下跪了，合掌闭目默念：“契此和尚，你广渡世人，安乐祥和，请指点迷津，许我们渡过此道苦海。”念毕她摇着签筒，晃出了一支签。
姚卓仪本想亲自求见主持来解签，可主持此刻正在打座，无奈只好拿去大殿内解签处卜问吉凶。
解签的中年僧人戴着一幅眼镜，面容平静，他身旁的柱子上刻着一行字：佛不渡人人自渡。
他接过那支签，口中轻声念出：“李白醉酒捞月，中平签。”抬起头看了一下面前的两个人，姚卓仪神情紧张，叶千雪脸色未变而眼神悲戚。
“师傅，怎么样？这个签如何解？”姚卓仪很是心急。
解签的僧人沉吟了一下，启口道：“施主，此签乃劝解求签之人不要费心劳力，贪求不可求之事。水中捞月费功夫，费了功夫却又无。请施主不要过于执著，不要有时间的妄念，长与短，生和死，都在于心，解脱方为根本……”
叶千雪听着他的话，心中有一个角落在慢慢地枯萎，一点点坠下，满地碎片。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这并不是个下下签不是吗？为什么会解得这么凶险呢？不行，我要见下主持。”姚卓仪有点失态了。而僧人眼中满是了悟，他略后退半步，向着二人合十颔首：“施主，请回吧。诸法空相，不生不灭，请随缘自在而行。”
到了这时，叶千雪已经有点麻木了，她茫然地跟着姚卓仪欲转身离开，解签的僧人突然在背后又说了一句话：“小施主，这个世界，每天都能听到花落的声音，明白吗……阿弥陀佛……”
叶千雪咬紧牙，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沿原路返回，走到车门前，叶千雪回头伫足凝视了一眼那威严的山门。
钟声又响啊，催老红尘，是谁执著而温柔地不肯放开那双手……
回到病房，陆子漠还在沉睡，枕边放着一本《大品般若经》，他最近只要有一点精神就会看这些东西。
叶千雪信手拿起来翻阅，不经意从里面掉出一张书签，她捡起来，只见上面写道：“如果有一双飞翔的翅膀，睁开眼就能见到天堂，如果生命一定要终结，希望会是美丽的。”[玄幻小说网http://www.xhxs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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