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五十八 一直让你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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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春天了。
面对死亡的阴影，人们多半就两种反应，一种是无比的恐惧，无休止的恐惧；一种则是慢慢的坦然。
陆子漠和叶千雪不是没有害怕和恐慌过，但日子久了，似乎变得平静下来。
陆子漠的身体状况没有好转，反而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
他现在甚至有时要靠输液来维持体力，已经不能正常进食。
叶千雪每晚都会留在病房里，她将一张活动床拉到陆子漠的床边，经常是合衣睡在那里，她想24小时都那么无休止地和爱人在一起。
有时，两个人也会紧紧挤在同一张床上，亲密地依偎着分享彼此的体温，似乎这样就有了安全感，不会被命运分离的踏实的安全感。
这天晚上，叶千雪拿着热毛巾细细地为躺在床上的陆子漠擦拭着手和脸，毛巾举到眼睛上面时，叶千雪轻轻地说：“闭上眼睛。”
陆子漠眼眶已凹陷，他睁着眼看着叶千雪，眼神专注。叶千雪忍不住用手指顺过他的眉毛，慢慢地说：“子漠，你不能再这样瘦下去，你知道自己原来有多好看吗？”
“有多好？说说看。”陆子漠抬起没有插输液管的左手，叶千雪把毛巾放在一边，伸出手和他十指交缠着握紧。
“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觉得你像哪部动画片中的人物吗？”
“呵呵，总不会是像变形金刚吧。”
叶千雪也笑了，她的眼神在陆子漠瘦得有点脱形的面孔上逡巡。“你啊，你像《不思议游戏》里面的星宿啊，那个温柔的国王。”
“是吗，星宿，那个自恋的家伙，我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那么好看啊，比你还好看么？那你是谁，是美朱还是凤琦？”
叶千雪并没有将这部动漫看完，她不知道星宿的命运，也不知道星宿死了，并且死前娶的不是自己深爱的美朱，而是凤琦。
“我？我不是谁啊，我只是不可思议的叶千雪。”两个人和生活开着玩笑。
是夜，整个医院都很安静，由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映射到床脚，夜色给人的感觉并不浓重。
叶千雪伸手替平躺的陆子漠掖了掖他肩膀边的被子，陆子漠问道：“不困吗？还没睡着？”
“你也没睡啊，觉得累吗？”叶千雪翻过身面对着陆子漠，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身边这个人瘦削似刀刻但现在被夜色柔和了的侧面。
“不累，白天睡很久了。我们说说话吧。”
“好啊，我也不困，你想聊什么？”
“说说你最感兴趣的，救助站，小动物，随便什么都好，说点什么吧，千雪。”
就在几天前，叶千雪征求过陆子漠的意见，将姚卓仪给她的一千元压岁钱捐给了救助站，陆子漠不仅表示赞同，还将自己的那一份也一并给了叶千雪。
叶千雪当时掂着两个厚厚的红包，笑着说：“这下小动物们的生活要奔小康了。”
“救助站啊，嗯，我想想啊。我听阿玉说最近义工们又救了一只被主人扔掉的小可卡，正在治疗肺炎，和小白的情况有点相似，但症状比较轻微，应该有很大希望治愈，他们给它起名叫Lucky。对了，你还记得我那天在路上捡到的小奶猫么，你说它长得像ET，其实现在发现长得不像呢，吃得好肥，像只乌克兰小白猪了，它很淘气，可我给它起名叫小乖，和你的小怪有点谐音呢。”一说起这些，叶千雪就有点兴致勃勃起来。
“真好，活着真好……”陆子漠微笑着喃喃地说。
“怎么了，子漠，你在想什么？”叶千雪敏感地停下话头。
“我是在想……，我在想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办？”陆子漠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的声调冷静，就像是在说类似“千雪，如果我好起来，我们一起去梵高的故乡旅游吧”这样幸福而充满希望的语句。
叶千雪瞬间全身都绷紧了，她想发抖，但她没有，她克制着，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回答：“你要听真话么？”
“嗯，真话。”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以说我不敢想，我在逃避，因为我认为我不能没有你，也不认为你会离开我。”叶千雪也平躺过来，看着天花板。
她还是没有说真话，她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不止一次。
只是每次想到的时候，她心脏都疼的喘不过气，于是放弃。
病房一时安静，除了墙上钟表的嘀哒声，还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在这一片静寂中，叶千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慢慢被放大，嗵、嗵、嗵，一声紧似一声敲击着，又开始疼得不敢喘息。眼睛也变得酸涩，但却没有泪水。
“千雪，对不起，知道说这个话题会让你痛苦，我也一样，可还是要说的，对于将来的一切，我们两个都要有心理准备。”
陆子漠摸索着拉过叶千雪的手，缓缓地摩挲着她的手指。
“千雪，我看见死神了，你信吧，我看到了它的模样。”
“是吗，它是什么样子的。”叶千雪的手指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陆子漠察觉到了，他略微紧了紧手掌。
“说起来有点可笑，你放过风筝吗？”
“风筝？”叶千雪不知道死神和风筝有什么联系，但她还是如实地回答说：“小时候自己做过很简陋的风筝，就是拿纸片和冰糕棍糊一个长方形，栽两根细纸条当尾巴，串根线就扯着放的那种，很快就会坏掉。”
“嗯，差不多吧。就是类似那样的黑色的小风筝形状，死神的脸就糊在上面，白色的虚无的头骨，就像是在放风筝般飘浮在眼前。”
说到这里，陆子漠在黑暗中笑了起来。“原来死神是这种模样，和我们小时候看的恐怖漫画一点都不像，我们那时还以为它是拿着鎌刀，四处追杀小孩子的恶魔。至少也要带着一张好像《惊声尖叫》里的那种面具，披着《指环王》中黑骑士那类酷到不行的大氅才够威风啊。我盯着它至少有一分钟，脑子里甚至浮现出了《海贼王》路飞船上海盗旗的样子，真的很可笑。”
说到这里，陆子漠有点喘，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觉得累了。
叶千雪的眼泪终于悄悄地漫了上来，一点点漫上来，漫出眼眶，滑落无声，冰凉地掠过耳边，没入发丝。
“你应该看到天使而不是死神，所以看到就看到了吧，没有关系。”她努力使自己平静。
“死神或者天使什么的都一样，死亡的本质是一样的。这些天我也看了些这方面的书，也有点想明白了。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我在生病，一直让你不幸福。当然，所有的生命都避免不了生老病死的苦，爱、别、离，虽然舍不得，但或许我们应该试着看开一点吧。离开了这个身体，进入轮回，就如佛经上说的解脱生死，渡一切苦厄……”陆子漠断断续续有点混乱地说着，不知道是想说服叶千雪，还是想说服自己。
“子漠，我不是佛教徒，我看不透轮回。我只知道，我作为叶千雪只有这一世的时间，我的感情延续不到来生。我不考虑轮回，也不需要轮回，我只要这一生和我爱的生命在一起到老到死去。就算是我自私和贪心吧，我什么都不想放弃，就是要和你们在一起。”
叶千雪打断他的话，抽出手转过身去，背对着陆子漠，眼泪滚滚而下。
陆子漠仍旧平静地躺着，他用只有自己才听得明白的极小的声音说：“对不起，千雪，我也不愿轮回，因为一轮回，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人们追求的是希望，但得到的往往却只是回忆。但愿生生世世的回忆之中都有你。
如果真的有天堂，可不可以请你忘了尘世间的悲伤……[玄幻小说网http://www.xhxs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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