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四十八 心中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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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千雪在掩埋ET的时候，陆子漠的父母正在他的病房里严肃地谈话。

一家三口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可是近来聚在一起的原因竟然是因为陆子漠患上了绝症，多么讽刺而可笑。

只是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因为奔波疲累，陆家齐斯文的脸上布满倦意，无框眼镜遮盖不住黑眼圈。

他几乎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自己领导的项目迫在眉睫，实在走不开，可儿子的病一样水深火热，他只能挤出睡觉的时间两边来回跑，行色匆匆。

当然，还要面对自己妻子的抱怨和悲痛，还有看到陆子漠病容时内心难忍的煎熬。尤其是当儿子以冷静的口吻安慰歉疚的自己时，那种无奈更甚。

陆家齐可以将一个具体的事物用科学的方法分析至最本质的原貌，可以带着众多助手完成一项又一项研究。

可他面对儿子的病痛，完全无能为力。他所能做到的只是以最坦诚的态度和陆子漠促膝谈心，并且是在陆子漠精神状态良好的情况下。大多数时间，他只能看着儿子在治疗中和病痛发作时苦撑。

等一下，他又要赶去机场，走之前，陆子漠有话要对他和姚卓仪讲。

姚卓仪将床头竖起一些，垫了松软的枕头，让陆子漠尽可能舒服地靠在上面。扶着儿子肩膀的时候，姚卓仪差点掉下泪来。

陆子漠肩骨嶙峋，像个小孩子般不盈一握。

“子漠，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讲的，尽管说吧，只要我们能做到的，都会答应你。”她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些天来，她光滑的脸庞已隐现细纹。岁月似乎从陆子漠入院的那一刻开始在她身上显示出无情的威力。

“嗯，算了，本来还想等千雪来一起说的，不过我爸赶时间，就现在说了吧。”

沉默了一下，陆子漠抬起眼正视着自己的父母，声音不大，但却很清晰。

“爸，妈，我想和医院签署一个捐献遗体的文件，你们能不能为我办理这件事？”

陆家齐表情黯淡了一下，掩饰着推了推眼镜。可姚卓仪的反应却激烈得多。

“遗……体？子漠，你在说什么呢！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你今天就是要说这个来伤我的心？”不容陆子漠再张口，她又大声地说：“什么遗体不遗体的，你现在不是活着吗？医生都说了你的病并不是没希望治疗，你现在提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姚卓仪突然就哭了出来，哭得那么伤心。

她也克制得太久，保持女强人的外表太久了，哪怕自己心爱的孩子得了绝症也要努力和平日里一样生活，真的很辛苦。

这时看起来，她才像一个真正的彻头彻尾的普通母亲，可怜而无助。

陆家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拍了拍姚卓仪的背，意欲安慰她。

“卓仪，不要激动，先听子漠把话说完。”

陆子漠感激地看了一眼父亲，冷静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妈，你别难过，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心愿。长这么大，也没做过多少好事。”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当然想活着，不过人都有一死，只在早晚吧。我只是说如果，如果那一天来得比较早，我希望我还能有点用处，不至于一把火烧了变成垃圾占地方。”陆子漠的表情甚至变得有点冷酷起来。

“爸，妈，我上网查过资料，活体捐赠最有价值。如果等人死了，很多器官都没有用了。你们先去帮我去办个手续吧。如果哪天我不行了……”

“你给我闭嘴，陆子漠！”姚卓仪几乎是吼出来的。“你这个自私的孩子，你想过我们的感受没有，自顾自在这里说这些话。”

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她又大声问道：“是不是叶千雪怂恿你这么做的，啊？我就知道她……”

“妈！”没待姚卓仪把话说完，陆子漠用尽力气大喊了一声，止住了姚卓仪近乎歇斯底里的发作。

“千雪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你现在还不清楚吗？你没有见到这些天她是怎么对你儿子的吗？这个是我自己的决定，与她无关，她现在还不知道。再说了，千雪也不会反对我这个想法，她会理解我的。”他的脸涨红了。

姚卓仪睁大眼睛，一时间无话可说，她沮丧地后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不可抑制地抽泣起来。

陆家齐递过去一张纸巾，叹了口气。他之前已经见过叶千雪，虽然由于时间关系，没有来得及深谈，但他也为自己的儿子庆幸，在有限的生命中找到这样一个彼此深爱的人。

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和儿子在日本的一次朋友般的谈心，谈及“永远”这个词。

那时，陆家齐曾深有感概地说：“世间只有一样东西是永远的，那就是时间，时间可以带走一切。包括人们的爱情，曾经以为会永远的爱情。”或许，他指的是自己和姚卓仪。

他转而注视着陆子漠俊秀的脸，带一点点调侃的意味。“我们那个时代的人还比较理想化，会一直追求优雅的爱情，比如天长地久之类的。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注重的是快餐化的处理方式吧。来，我优秀的儿子，和爸爸说说看你的想法。”

陆子漠耸下肩膀。“爸，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吃快餐。没办法，估计我是遗传了你的理想主义。而且你儿子反应迟钝，赶不上流行，又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所以，这辈子有一个人在身边相对着就行了，来多几个，我也受不了啊。”

父子两个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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