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第一章 出走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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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包裹里塞了三两件衣服,再将自己最喜欢的两颗夜明珠、一支檀香木簪以及她平时中意的一些零碎小玩意儿悉数塞进去。然后她郑重地往怀里揣了两包在沁芳斋买的粽子糖,塞好了,又掏出来,捏起一颗,对着灯光一照,只见糖通体晶莹如玉,成四角形,仿佛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粽子,她张开小嘴,将糖啜进嘴里,一股香甜在舌尖滋润开来,谢小香眯起眼睛品尝着,心里却在想,不知京都有没有这么好吃的粽子糖。
小香又小心地将糖包好了放进怀里,歪着脑袋想,去闯荡江湖还应该带点什么。
剑,她想,闯江湖一定要有剑。
夜过三更,江南四月,雨薄如烟。小香支起描花油伞,背着一只青布包裹和一把雕花短剑,轻手轻脚地走进漫天细雨中,天暗如鸦翅,空气中弥漫着荷叶清淡的香气。她凭着记忆摸索着到了马厩,马厩难闻的骚味掩去了好闻的荷叶香,小香皱了皱鼻子,可怜起她的阿宝来。
阿宝不是人,它是一匹青色的驴子。现在它正蜷缩在马厩里做梦,粗大的鼻孔呼噜呼噜地冒着气,当然小香是看不到的它冒气的,但小香的师父看得到,他现在正斜斜地坐在谢家高高的护墙上,一手撑颌一手撑伞,通身黑衣,细风拂面,衣衫翩飞。他望着小香小心翼翼地打开栅栏对阿宝轻声喊道:“阿宝,起来了,我们要上路了“
但阿宝没理它,只是歪了歪两只长长的耳朵。
“阿宝,”她伸出一只手摸到了阿宝的缰绳,用力一扯,将正在做梦的阿宝生生地扯醒了,它迷茫地站起来,一万个不愿意地扭动脑袋,翻动厚唇,仰头便叫,只是还未来得及出声,一颗石子飞了进来,“啪”地打在它的哑穴上,接着阿宝发现自己像一头傻驴一样张嘴空吼,只好踢踢脚,跟着小香出去了。
小香撑着伞牵着驴,顺顺利利地走到谢家庄大门口。大门没有关,洞开着,但由于黑夜的缘故,前面漆黑漆黑的。她迟疑了一下,转头望望,身后也是漆黑漆黑的,唯有淡淡的荷叶香就着细雨微风,一阵阵地送将过来。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骑上阿宝,阿宝“咯得咯得”的声响荡不起一丁点尘烟,因为尘烟在雨里睡着了,睡的很熟。然而那晚睡得最熟的却要算谢家庄里的人,长期患失眠的门卫全六儿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醒过来,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在站岗的时候睡着了,而且睡得那么甜,他刚想大笑一下庆祝自己失眠症的痊愈时,却在回头间,蓦然惊呆。
大门开着。
外面,微雨轻斜,青砖大道,落红飞天。
小香出了谢家庄,闻着一路的桃花香。在夜里,她也能感觉到,两旁种满了桃花,而且是正在凋谢的短命桃,她伸出手,就能接到一片片冰若寒水的花瓣,于是,想起了杜甫的句子“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在这夜里却不知这桃花的颜色。
在桃花的香气里,遥遥地走来一个浓重的黑影,小香西西笑着,朝着那黑影叫道:“师父,您来送徒儿么?”说着人早跳下来,在道上顽皮地做了个揖。
黑影“恩”一声后不再开口。
小香忙道:“先谢谢师父刚才一记飞石让阿宝变成一头哑驴,不然徒儿只有被抓的份了。”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骑这头笨驴,它一晚上都出不了谢家庄的势力范围。
小香垂下头吐了吐舌头,男子却也不再追究,而是问道
“为师让你记住的三大戒条可曾忘了?”
“师父大人定下的戒条徒儿怎敢忘?一戒多管闲事,二戒惹事生非,三戒卖弄本事,师父,可是一字不差吧?”小香有口无心地背完道。
“唔,既然如此,三个月后在扬州听湖楼等我。”话未说完,人影却是像在飘一般,渐渐稀薄起来。
“但是,师父,师父……”小香连连喊了几声,那冷若冰霜的人早不知去向。小香狠狠一跺脚道:“坏老头,不告诉我扬州怎么走叫我如何去得?比阿宝还要笨还要蠢的坏老头!”
“沿着这条大道进了嘉兴城,再行询问便知。”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小香一惊,自知刚才的一番话定是被听去了,吐吐舌头,等着被惩罚,但等了良久都不见动静.
谢小香软在驴背上歪着脑袋想,自己的师父到底是什么人呢?尽管跟着他学了三年的武功,却从来不知他的姓名家世背景来历,她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即使听过他的声音,她也怀疑这声音是假的,生硬单调没有任何变化,跟个木偶人似的,一定是装出来的,她想。
小香碰到坏老头是在三年前,那可是个大夏天,知了在杨柳树上正叫得欢喜,小香穿着天罗阁出的红色苏绣洒花百褶裙骑着阿宝偷偷出了谢家庄的后门,后门靠山,山名是小香的父亲谢长风取的,叫泄云,取自陈子昂的“严冬阴风劲,穷岫泄云生。”一句。这山如其名,整日介烟云缭绕,层层叠叠,难知真容。小香天天被关在家里学女工早关闷了,一见着管后门的铁牛开小差便鱼一般地溜了出去。
泄云连绵千里,又被云雾笼罩难窥其貌,但近眼望去却是好树好花好景,比谢家庄的御风园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小香一路看一路欢喜,偶尔见一只长得肥肥的小野兔窜出来时顶高兴,手舞足蹈地指给阿宝看,但阿宝只顾埋头吃草,而且是尽挑刚长出来的嫩嫩的芽儿吃。
天一点点暗下去,到太阳变得胖乎乎懒洋洋地在山头下沉时,小香才想到要赶回去吃晚饭了。然而她一回头,发现身后是一片几无差别的参天大树,根本分不清回去的方向,小香也不急,赶着阿宝朝着她认为正确的方向走,然而走到天幕黑尽才发现身边除了大树还是大树,而且,树林深处还发出一些碜人的怪声,忽近忽远忽尖忽厉,吓得阿宝动也不敢动,只在原地发抖,再也不肯多走一步,这时她才急了,大骂道:“笨驴蠢驴,胆小怕死,小心回去宰了红烧青炖沾上盐花给铁牛下酒吃。”一提到吃,她发现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记。
无奈,她只好跳下驴背,拉着阿宝继续前行,阿宝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又肥又笨重,以小香千金小姐的小力气那拉得了它半分,小香咬着牙拉了一阵,又气又急,狠狠一甩缰绳,道:“笨驴蠢驴,不管你了,让老虎狮子吃了你去算了。”
说完赌气地自个向前走了,走了一阵,听到后方一声凄厉怪叫,吓得她不敢动弹,心里却担心阿宝会不会真被老虎狮子叼去了,尽管怕得要死但一想到阿宝要驴入虎口只好鼓起勇气转身往后发足狂奔,等她赶回原处,却不见阿宝,此时天已黑尽,她急得连连喊“阿宝阿宝。”一边往前寻去。
在黑暗中不辨方向的她到处乱窜,衣裳被树枝灌木撕开了发出“咯吱咯吱”的破裂声,各种怪叫也越来越频繁,天气骤冷,弥漫着肃杀之气。十三岁的小香想,这回完了,看来伶俐可爱的小香要命丧于此了。一想着这般,本来忍住眼泪的她再也熬不住,大声哭起来。
坏老头就是在她大声哭泣时出现的,她是在抬头檫眼泪时看见他的,应该说看见他的眼睛,那是双很亮很亮的眼睛,正在前头温和地望着她,旁边矮一点的也有一双眼睛,是胆怯无瑕的,那是阿宝的眼睛,小香一激动冲上去抱住阿宝开心地笑道:“是阿宝,太好了,小香以后再也不丢下你独自走了。”
旁边那个人却是冷冷一笑,眼神在瞬间变了,不再是温和的而是跟他的笑一样变得冷冷的,像两把刀,在黑夜了一闪一闪地发着寒光。
小香问道:“你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他的声音很冷淡,就像她的父亲谢长风一样。
“不知道才问你的呀,你是谁?是你救了我的阿宝吗?”
“这种愚蠢的畜生,我为何要去救它。”
小香眼睛一眨一眨的,她觉得碰到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而且是在夜里是在找不到路回去的山上。
“不管如何,还是得谢谢你,大伯。”小香认为这个人的年纪应该和自己的父亲差不多,应该叫大伯。
对方的眼睛在黑夜里更加寒了几分,“大伯?”
“不对吗?”小香听到他的反问居然全身颤栗,他的气势在这“大伯”这个普通的称呼中彰显出来,就像将军在对犯错误的小兵说“拉出去斩了”一样。
“那,那谢谢你,老爷爷!”说完,小香在黑暗中给他行了个礼。
对方发出一种很牵强的笑声,比哭还难听的笑,小香厌恶地低下头,小声问道“老爷爷,请你告诉我怎么走出‘泄云’”
“别叫我老爷爷,听着别扭。”
坏老头,叫你坏老头算了!小香暗自想道,脸色在心底骂坏老头时也变得得意起来。
“不要得意,你在想什么难道我不知道么?”冷冷的声音道。
小香一惊!心想,这个人不会是鬼吧,连我在想什么都知道?同时脑袋里都是奶妈小时给她讲的鬼故事里的场景,想得她头皮发麻。
“我不是鬼!”
“呀!”小香一声尖叫,牵起阿宝,夺路便跑,边跑边叫道:“小香是好人,你要找替死鬼应该找坏人,别找我啊!”说完又想狂奔,谁知背后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怎么跑也只是在原地打圈,大概她这样子很可笑,那鬼发出开心的笑声,那笑不在是冷的,而是自然的快乐的笑声。
小香一听这种笑声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对方绝对不是鬼,于是她停下了,怒气冲冲道:“有什么好笑的,装神弄鬼,捉弄别人,真可恶!”
那人的笑声突然停止了,诡异地停止,没有任何迹象与征兆,连声息都没了,仿佛这么一座山里只有她和阿宝两个活物,小香顿时又害怕起来,颤声问道:“你在哪?出来,你出来,你笑吧,我宁愿你嘲笑我,也不要丢下我不管,快点出来。”
无声无息,连刚才林子里野兽的叫声都没有。
小香终于绝望了,眼泪“啪啦啪啦”地往下掉。
有人在帮她眼泪,一只冰冷的手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檫拭眼泪,笨拙,但小心翼翼的。
“老爷爷,是你吧,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脸上的手凝住不动了,只听一个声音道:“我送你回去吧。”
“真的?”她喜出望外。
“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从今以后叫我师父吧,我教你武功。”
“什么?”小香更加欣喜,要知道她顶想学武功了,但她的父亲从来不让她学,他认为女孩子打打杀杀的不雅,只要学会女红,然后念念诗作作画弹弹琴便行了,所以她的三个哥哥都会功夫,就她手无缚鸡之力。可是人总是这样,越是不让你学的东西他越是有兴趣,所以她对武功也最向往,只是苦于欲学无门,现在居然有人自动找上门说要教她功夫,这真是天下掉下的一只最大最香的馅饼了。
小香连连点头,两眼放光。但点完头又垂下头,无力道:“但父亲不会同意的,况且此次一回去,他一定对我看管更加严厉,我连出来都很困难更别提学武功了。”
“这你不用担心,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徒弟便行。”
“真的?”小香难以置信地问道。
“真的。”回答是简单而淡然的。
那次回去后,谢长风果真气得眉毛胡子翘得老高,还关她三天禁闭,其实在关禁闭的第一个晚上小香就被她新认的师父用绝世轻功带出去,在泄云深处练功。
在练功过程中坏老头的要求非常严格,一招一势要她重复练上千百遍,往往一个晚上就练一个动作,练得烂熟于心才肯罢休,所以没过多久,小香对武功的兴趣便低落下来,觉得练武功比背道德经还要枯燥。但每每见到师父在黑暗棱厉霸气的眼光,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练下去,练一遍便在心里骂他一遍坏老头,也甚是解恨。
而在这期间,小香想透法子想看看师父的摸样,他则想方设法不让看。小香曾经偷偷地带上火折子,却在要使用时怎么也点不着,她也带过最亮的夜明珠,但在要用来照时怎么也找不着了,她甚至用声东击西之法骗出坏老头的长相,刚开始还没练过轻功,所以每次都是趴在坏老头的背上,一路横飞,这时她会问,你脸上是不是长麻子了所以不让我看见啊?他头也不回,道,不是。她又问,你是不是长得太丑了觉得见不得人。他说,不是。那她问,那你是不是长得太俊美了,怕女子见了跟着不肯走啊。这回他却回答道,是的,怕你跟着不肯走。
坏老头很少这样子说话,他一向都是冷冷的严肃得要命,每天仿佛欠他八百两黄金似的。现在他这样一答,倒是将小香窘得再也不敢问下去。
小香刚开始学了一套素女散花手,讲究身姿飘逸,仪态从容,她刚学会便使得如水似月般美妙婉约。可是坏老头看也不看,又让她学了一套奇怪的内功心法,名字叫“南冠心法”。小香怪道:“南冠?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南冠不是指囚犯吗?怎么会有囚犯的心法,真是大大的奇怪。”
“因为它是我们的祖师爷在狱中所创,所以叫南冠心法。”
小香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
但她练这套心法的感受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死去活来。她怎么练也突破不了南冠心法的第三层,其法共有九层,下三层为土,中三层为木,上三层是气,她只能练到土这一层,而且光前面三层练起来也是苦恼多多,在吐纳运气间不知为何总有股剧烈的痛苦弥漫于心,每次练完,总觉得心要被撕碎了一般。而现在的功力最多让她提提气在树上踏枝漫步。一夜,在用南冠心法练了七七四十九个周天后,心比往日更是疼痛十倍,却是一点突破的迹象也无,气得她踏遍了泄云所有树枝,坏老头却只在一边跟着,不声不响。平时在招数上对她要求很严的他居然并不逼着她练下去,只是道:“小香,这套心法今后不必再练,你只需将其余心法记于心中,日后必能有成。”
小香一想也是,只要能在树枝上行走倒也是件好事,起码以后溜出去玩便不用走门了,直接用轻功轻轻一跃就大功告成了,于是仰天一笑,跑回庄去,在厨房偷了坛二十年窖藏的女儿红,一只肥硕的叫化鸡,与师父在一棵千年大树上喝酒吃肉,狠狠庆祝了一番。从那以后,再也不强行修炼南冠心法,另学了少林的太乙剑和飞龙剑,于是三年一晃就过去了。[玄幻小说网http://www.xhxs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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